【茨狗】吾这漫漫一生 2


茨狗 / 私设 / 拿捏不稳的OOC



章二 萤草

 

 

    鬼者,归也。人生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同归、同反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其生也存,其死也亡。

 

 

    茨木童子被帚神追着跑了神社好几圈,最后实在抵不住虚弱,倒在雪地里喝掉了那碗苦得头疼的药汤。

    真真是苦到难受,帚神见茨木抱着头在雪地里打滚,就差没抠嗓门把喝下去的汤药全部吐出来。帚神看着心疼,忽然想起大天狗的交代。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甘草糖来,两只竹枝做的手捧着递给撒泼的茨木。

    黢黑一坨的甘草糖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食欲,茨木只觉得刚刚那碗茶汤的颜色都没这个浓,连忙挥手表示不要。

    就这么一小块糖,大天狗大人吩咐它的时候说的是,如若是那药太苦了,茨木不肯吃,那就给他吃点甜的压压。可是对方不领情。帚神悻悻把黑漆漆的糖块收起来,噗噗噗的为大天狗辩解了几句,尽管对方听得不是很明白。

    闹累了,茨木躺在雪地里,偌大的神社安静得出奇,如果不是打扫得干净他几乎要以为是什么废弃的地方了。

    不由得,他想到了鬼怪的存在。

    器物被弃置百年,独自吸收精华或集聚怨念而形成的付丧神。生来具是鬼相的鬼族。生前遭遇不测等而化身为鬼的。甚至是吸收人类贪痴嗔怨而存在纠集的妖。

    茨木闭着眼睛,零星的雪花落在面上。他费解的听帚神噗噗噗很久才明白这里是传说中天下“三大恶妖”之一,大天狗的神社。虽然说是神社,但毕竟也是一介妖怪,基本上也是无人前来参拜的。

    天狗一族。

    茨木在近畿的时候,听到过居酒屋的大人或多或少谈论村里的小孩神隐是与天狗有关,用的说辞都是残忍无情,是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最好怪谈。但自是发现自己也是妖鬼中的一员后,他对曾经听闻的那一套都很是嗤之以鼻。

    眼见为实。这样空荡荡的神社,走上几圈只有一个帚神跟屁虫似的追着他,谁说神隐的孩子都是被天狗带走了的。

    “喂,小扫把,你就没有其他同伴吗?”茨木百聊无赖的在雪地里翻了个身,问道。

    帚神想了想,然后做了一个可能它会后悔终身的决定。

 

 

    大天狗把书卷合上,角落的脂蠋不知何时点亮的。

    时下屋外已经鸦黑一片,不知那鬼之子到底喝药否。他站了起来,走向了主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主殿越近,吵闹的声音愈大,大天狗眉头蹙起,这神社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现在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八成离不开那个捡来的茨木童子。

    推开主殿的门,大天狗觉得裤腿管一沉,低头一看,眼泪鼻涕一把抹的帚神半瘫在地上,显然是从房间那头滚过来的。再抬眼看——为首闹得最凶的,就数那有着一头蓬松白毛的嚣张小鬼,他不知是骑哪个天邪鬼身上,揍得别人哭声凄烈。其他几个胆小的女妖都吓得躲到了神台一边。

    头疼。

   大天狗动怒的时候脸上没太大表情变化,但是眼睛不会骗人。帚神擦擦眼泪鼻涕,看了一眼沉默的大天狗,自觉的滚到一边不敢凄凄切切的哭诉什么。

    反正,茨木迟早会被收拾。它想。

    玩到兴头的茨木还没发觉周遭的氛围不太对。被他欺负的天邪鬼们哭得乱七八糟——鬼青的风筝被他扯断了线,鬼绿的板子被掰成几段,鬼黄的鼓两面都破了个大窟窿。俱是惨烈的模样。

    茨木刚想再叫嚣道还有没有能打的。一道劲风向他卷来,直接托起他整个人在半空中。他赤手空拳的扑腾了一会儿,衣领处一紧,被人拎了起来,那股强大的妖力贴面而来,此时就算想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减少存在感也是不可能的了,茨木再弧都能感觉到大天狗的怒意。

    作为一个年轻的,无法无天的小鬼头,茨木他认可的道理是用拳头说话,追随强者。他迷茫的抬头去看大天狗,不知他为何包庇这些弱者,他挣扎着想说点什么。大天狗不给他这个机会,提溜着茨木在手里,翅膀一挥,飞了出去。

 

 

    安静的爱宕山不需要这样吵闹的存在。

    本想留他过完这个冬天,但凡是不遵从他“秩序”的东西,不需要。

    大天狗飞得平稳,掠过如浪的树冠,向山下飞去。

    茨木没有翅膀,飞不起来。他此时只觉得有趣,能在这样高的地方俯视众生万相是作为强者应有的一项权利。爱宕山上白雪皑皑,他伸出手去抓那片虚无的雪色,大天狗长至腰部的一缕金发被风吹开,恰巧落进他的手心。

    细腻而夺目的金色。茨木愣愣的看着,想攥紧的一瞬,发丝又随风飘开了。再打算伸手去抓的时候,大天狗已经把他丢到了地上。

    他们在山脚下,通往山上神社的幽径黑魆魆的,路边两盏长明灯上积了一层雪,仅余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两人站着的地方。茨木身高大概才大天狗腰部的位置,他仰着头去看大天狗,不是很明白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适合你。”

    “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灯光太暗,气氛过冷。

    茨木看不清大天狗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慌忙伸手抓住大天狗的狩衣一角,陡然心底一阵莫名的恐惧涌了上来。仿佛是下一秒,这个有着巨大双翼的大妖就会抛弃他一人在这里。

    像他尚以为自己是人类时,曾经发生过的。

    被嫌弃、被驱逐、被诅咒、被丢弃。他金黄色的眼瞳睁圆了,眼里带着难以置信或是无助的神色去看面前这个强大的妖怪。就算自己,已经接受了鬼相,接受了自己是妖的身份,也不允许在妖怪的地盘落脚吗?

    喉头哽咽着酸涩。他不动,对方亦不动。两人静默的矗立在雪夜里,一言不发。

    妖怪众相生,大天狗的态度始终端的是冷漠高傲。此时,只需轻轻挥翅一挣,便可离开这个恼人的小鬼很远。

    他沉默的看着被灯火照亮脸庞的茨木,原本给他擦得干净的脸颊因为先前和天邪鬼们打架又蹭得一坨灰一块泥的,身上套着的衣服还是自己旧了的狩衣,因为不大合身用一根带子紧系好了才不至于拖沓在地。

     幼小的鬼族还不懂怎么隐藏自己脸上的情绪,大天狗隐没在阴影里看得清楚——鼻头通红,黑与金两种颜色相融的眼里憋了一泡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眼泪。

    忽得想起了天邪鬼说的传言,在人类的地方无法居住,才是堪堪逃到妖界,而今被自己强行驱逐。只怕是勾起了许多不悦的回忆。大天狗心里叹了一口气,一面惦记着安宁的爱宕山,一面心思越是思考越乱,也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正是相对无言的时候,离他们几阶远的地方发出微弱的声响。大天狗撇过头看去,萤草抱着她巨大的蒲公英还拿着一个小包裹,手足无措的站在下面的台阶上,满脸尴尬。

    “大天狗大人…晚上好?”

 

 

    下山寻草药的萤草直到天色昏黑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

    白日里,帚神连雪都没扫干净就急冲冲的从山下跑回来去找大天狗大人。萤草本想着帮忙打扫一会儿神社,结果扫把还没握热就被大天狗叫去了房里。

    大天狗大人的起居室,他们这等小妖没有命令不敢随意进出的,萤草抱着蒲公英战战兢兢的,脑子里还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又将飞絮扑腾到大人身边了。拉开门之后,帚神正在铺床垫,而大人怀里不知是抱了个什么东西,脸上表情也有些生硬。

    帚神将床铺好了,一边站着的大天狗想把怀里黏得发紧的东西弄下去,奈何这个东西十分缠人,双手双脚都恨不得贴在大天狗身上。一旁看着的萤草心里急也罢,也不敢枉自上前。直到大天狗差点折了件衣服才把这个小鬼从身上扒了下来。

    帚神慌忙接过这个熊孩子,一把塞进被褥里。大天狗脸上带着刚刚强行挣脱的微红,再是回头看了萤草一眼示意她去看看这个孩子还有救没。不过想他刚才那番如同墨鱼般的行为,想是再丢去雪地里冻个两回都不会有大碍。

    萤草很负责的查看了病情,并表示再喝点药汤就好了。大天狗颔首随萤草去了。

    煎草药对萤草而言不是件难事,她择了几味味重的、效果卓著的药下锅。苦涩浓厚的味道呛得她自己都有些难受,想了想好像不太好,可是不巧的是没有中和味道的甘草了。萤草滤掉药渣子,再把药汤舀进碗里,让帚神给病人带去。

    甘草没了可不太好。萤草看了看库存剩下的几株打算下山去寻一些草药回来。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她抱着自己的东西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小妖兼具的察言阅色能力告诉她场合十分尴尬。和大天狗大人对峙的这个小鬼大概就是今天被冻得不省人事的家伙了,萤草声音轻轻的道了句晚上好也抖不出其他话来了。

    良久,她似乎听见了大天狗大人轻轻的叹息声。然后那个站在雪地里差点哭鼻子的孩子被大天狗一把抱起,夹在腋下,巨大的羽翼展开像一面宽大的扇子,轻轻挥动两下便带着十分委屈的鬼之子往山上飞去了。

    咿呀。

    萤草在心里感叹一声,虽说看着很是羡慕能被带着飞上山不用爬这样冗长的台阶,但是给萤草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想象自己被大天狗大人夹在腋下飞上山。

    折寿妖生呐。

 

 

    帚神和其他小妖在打扫一遍狼藉的正殿。它心下还是有些担心茨木童子被一时盛怒的大天狗丢去哪个山坳坳里挨冻的。

    “啪嗒”正殿的门被人推开,帚神连忙抬头看过去。

    是萤草回来了。

    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噗噗噗的上前迎接。

    萤草把背着的包裹交给蝴蝶精拿着,看着乱七八糟的正殿有些惊讶,不过回想起在山下看见的那幕大概也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没事啦,大天狗大人一直很温柔的。”萤草安慰的拍拍担忧的帚神,“那个孩子被大人带回神社了。”

    面冷心热说的大概就是大天狗这种妖。帚神噗噗噗的应了,继续去打扫卫生。

 

 

    爱宕山比之其他妖山是个神奇的地方。

    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所谓妖生较之拘泥板正的人生,主张的狂、妄、贪、欲自是不可少的。其他妖山不免以酒池肉林的放荡居多,而爱宕山上上下下透着的是空灵至纯的气息。

    茨木童子此时和大天狗面对面坐着。同是坐,茨木曲着腿跪坐,光是坐上一刻,浑身的坏毛病根本憋不住——东摸西摸,一双手不得安分。大天狗睨着眼睛看他,接受到目光的茨木也不惧怕,恁是给瞪了回去。

    “爱宕山不适合你。”

    这是茨木第二次听他口中说出这句话。面对这种平淡的妖怪,好像自己发再大的火生再大的气,也是一拳打在棉花团上,憋屈。

    “所以你要赶我走?就因为你需要庇护那些低等小妖?”

    “我追求强者,听闻你部下那群小鬼说你是三大妖怪之一,我看你不过如此!”

    “你就是庇护弱小的妖怪,靠着这样的名声担上大妖之名的?”

     茨木越说越是激动,想站起来继续斥责的时候,因为跪坐久了腿部发麻,直接一个狗啃屎,又是面朝地摔在了大天狗面前。

    而大天狗连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冷漠的看着这个嚣张的鬼之子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为什么爱宕山安宁和谐?因为这是大天狗一手创造出的有序天地。他追求大义,遵从秩序,任何造次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笑而渺小。天狗一族秉性难改的是目中无人的高傲,大天狗也如此。

    茨木说了半天,大天狗一直是没什么回应的样子。心中忿忿,咬牙道:“留我在这里,等到我的力量足够强大到打败你,我便离开!”

    追求力量,强者至上,这种笼统的目标就是茨木童子所渴望的吗?他不避拒挑战,可是这个鬼之子还没强大到能承受住他挥扇间操纵的风暴之怒。大天狗看着茨木,鬼之子的妖瞳里写满了认真和难以摧残的坚定。突然就想到了,初来爱宕山的自己。

     追求大义的路上总是需要失去些什么,那么用利刃斩断便好了。

     他阖上眼睛,回想起了改造进化的过程,听起来像是苦尽甘来,坐稳了这爱宕山,得到其他妖怪的拥泵。但是也可能,甘美的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



    想来这一生漫漫。可能这个小鬼会带来什么惊喜。

    鬼使神差冒出这样的想法,大天狗起身,整理衣服上压出的轻微褶皱痕迹,准备离开了房间。

    “喂!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茨木揉着发麻的腿,毫无形象的瘫在地上想去把大天狗抓回来。

    走到门边的大天狗停了脚步,回头,脸上带着一点揶揄的神色。那时,一腔孤勇的自己是否也与面前这个不服气的孩子有一点相像呢。



    “快点长大吧。”他这样说道。

    等汝长大了,吾便知悉汝现在说的是不是空话一场,吾便明白汝现在的固执是不是无稽之谈,吾便知晓有过的期望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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