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狗】吾这漫漫一生 3


茨狗 / 私设 / 拿捏不稳的OOC


章三  青行灯


 

    要窒息了。

    大天狗从梦里醒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把怀里多出来的东西扒下来。这个东西十分喜欢往别人脸上爬。大天狗睡眠浅,最近几夜都感觉一个毛毛的东西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那个东西在自己脸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窝好后,再大大方方的用手环着自己,憋的他实在是呼吸困难。

    小鬼头睡的倒是心满意足。本想把茨木丢到冰冷的地板上去,看着满足的睡相好像又狠不下心来了。

    大天狗拨了拨茨木睡得乱七八糟的白发,无奈的把这个半大的孩子塞进自己的被褥里,再伸出手臂来,搭在他小小的身体上。

    冬夜的爱宕山很冷。大天狗的体温较之其他妖怪都要略高上一些,虽然是这样说,但茨木绝对是第一个敢把自己当暖手炉抱着的家伙了。

    想再次睡去,茨木却开始呼噜打鼾。这下,不大不小的鼾声驱得大天狗仅剩的一点零星的睡意也没了。索性看着借着窗外一点月光打量起茨木来。

    茨木来到爱宕山这半个月来,平日里的调皮还是少不了,日常欺负天邪鬼还要栽赃给一脸懵逼的帚神。想到这里不由得轻笑出声,也是略略心疼帚神。

    刚开始几日,茨木没日没夜的追着大天狗切磋。都不需认真挥扇,随便唤来一阵风就能卷着他在空中嗷嗷大叫。而后茨木把目标对准了大天狗的团扇,一次趁他不注意把团扇藏了起来,那副以为赢定了模样在大天狗缓缓展开翅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后来茨木算是明白了,现在没长大的自己死活都赢不了大天狗的。每次强行切磋,基本都是被当作一介小孩子的玩闹。他很不喜欢这样的状况,他希望的是,大天狗能与之平视,能够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的有实力的妖怪相待。所以最近茨木的饭量格外大,鬼之子体格成长异于其他妖怪。大天狗心里清楚,想着的却是还好冬天要结束了,不然长大的茨木还敢爬到他脸上睡觉的话。

    那可能,有妖会死。

 

 

    山上的雪已经停了,帚神一如既往的早起床做洒扫工作。

    雪解月之后是花见月。

    供奉殿后几里外种了古老的冬樱树。这个时候,山下的冬樱可能已经陆陆续续开败了。但是爱宕山此时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色——枝头压满了鲜嫩的粉色花苞,不肖多日就能盛开。

    想起过去樱花盛开的时候,深夜里睡不着的大天狗经常坐在樱花树上吹奏笛子。帚神有幸见过一面——夜风温柔,树影婆娑,瓣瓣粉樱如梦似幻的飘落于那位大人雪色衣袍上。好看的双手捏着那只玉笛,再送到淡色的嘴唇边。笛声自他口中吹出,穿越偌大的神社,悠扬回转,半是平静,半是倾诉。听久了易于沉浸其中,最后笛音戛然而止时,树上坐着的人早已消失不见,空余绕梁餘音,黑羽一片。才惊觉黄粱一梦不可追。

   “嚯啦,看来我来早了?”

    帚神回过头,离它几米远的地方,幽幽飘着一盏雪蓝色的莲形纸灯,周身散发着荧荧磷光与冥蝶的剪影。一位漂亮的女子此时正言笑晏晏坐在浮空的灯柄上,霁色的眼睛优哉游哉的看着那片含苞待放的冬樱树,“小扫把,要听我讲故事吗?”

    噗噗噗!帚神连忙摇头,青行灯的故事讲的虽好,但是往往没有那个福消受。

    被拒绝了青行灯也不恼,她轻轻笑了一声。优雅的叠起修长的双腿,然后,稍稍把自己的重心向纸灯的后面挪了些,五指若柔荑,半掩住抹了淡青口脂的嘴唇,笑道,“大天狗那里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怪谈吗?”

    帚神头皮发麻,也不知茨木住在爱宕山的事是说还是不说的好。很快,它就发现不用自己开口了。因为,那个睡得头发乱七八糟的小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此时正踮起脚想去抓住那盏漂浮的纸灯。

    “看来有新故事可讲了。”青行灯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看了眼傻愣的帚神,弯下腰来,伸手抬起茨木的下巴,对上他狮金色的眼眸,“那么,你能告诉我吗?”

 

 

    与其说是故交,青行灯更像大天狗神社的一位赏花客。

    每年山下樱花开败之后,青行灯便坐在她的油纸灯上寻找一个能再见山樱芬芳的地方。她寻了那么多年,最后认定了爱宕山的冬樱。

    第一次误入爱宕山赏花的时候,是亥时。

    本以为夜深时赏夜樱的可能独有她一妖有如此情调,燎燎鬼火于她身边聚集又散开,绕过手水舍后的是供奉殿,那里种着的是成片的樱花树。樱花虽美,无论是花瓣随风而去还是轻旋起舞,尚不足以看迷青行灯的眼——真正使她沉浸其中的是恰逢另一位赏樱者以乐相和这一草一木之生灵。

    青行灯自诩游历五畿七道,论怪谈物语,天下恐怕是再没有别的能比过她的妖怪了。她喜欢怪谈故事,无论是记录还是讲述,都是她热爱的东西。

    曾经她是个人类的时候,经常以稀奇的志怪传言招待其他同样喜欢怪谈的人,她足足讲了九十九夜,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的让人着迷而畏惧。到了第一百夜时,其他人却因为害怕而逃离了青行灯。可是最后的这一个故事不能没有听众,于是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熟练的,深情的,讲出那第一百个精心珍藏的怪谈物语。

    自那之后,青行灯无法与那盏点亮房间的油纸灯分离。

    因为,她也成了她口中讲述的千百妖怪中的一员。

    现下偶遇的这位让人惊艳的大妖,可能会成为她往后讲述的一个最精彩且绮丽物语。她的眼神带了些许痴迷,像看她钟爱的怪谈一般,看向树上坐着的妖,问出了那句她十分熟稔的话——

    “要听我讲故事吗?”

 

 

    两人于樱花树下小酌,大天狗性子冷冷的,也不催促青行灯这个不速之客收拾收拾走人。青行灯绞尽脑汁的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希望能从大天狗嘴里换取到一点他自己的言说。

    很可惜,没有。

    “可真是位无趣的大人呢。”她小声抱怨道。

    大天狗抿了一口青行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清酒,他平日里酒水不沾,今夜听了这个神秘的妖怪讲了太多人间百怪,说是没兴趣自然是假的,可他表情平淡如常看得青行灯急得牙痒痒。

    “那我再说最后一个故事。”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衫,没好气的卧在那盏油纸灯上,“一个关于樱花的故事,”她顿了顿,轻吹了口自己石青的指甲,”那么,请大人您且听好了……”。

    青行灯的语调懒散且妩媚,平平仄仄,讲起故事来非常有感染力,一般人听她说怪谈难免会深陷进去。而大天狗神色清明,一片落樱打旋儿坠进了他的酒杯中,他低头去瞧,托腮半举起那碧色的酒盏,安静的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青行灯的故事也讲到了高潮,“最后樱与那位忠义大人约定。名为忠义的男子,无论是数十年、数百年,都一定会轮回转生,再一次出现在樱的面前。而樱,无论是度过多少岁月,每当春天来临时,她都会在那约定的樱花林开放出美丽的樱花。”

    故事在这里结束。大天狗默默抬起酒杯,与那不经意落下的花瓣一饮而尽。

    “人类与妖怪相爱果然没有好结果呢。”青行灯长长感叹一声,面对桌上摆着的酒樽已然是没了复饮的兴趣,因为,面前这位大人还是无所动容。

    这可真是一个无趣的妖怪。

    青行灯不说故事的话,场面就冷得有些尴尬。大天狗一杯接着一杯,几欲把自己灌醉的架势。青行灯忽得想起了酒后吐真言,她看着大天狗脸颊上浮起两团薄红,金色的长发垂至脚踝,已是被夜风吹乱了几分。

    “爱的力量那么强大吗?”

    青行灯一愣,没想到他居然听进去了。刚想说些带些唆使性的发言,大天狗继续说道,“即使是因缘轮回,历三善三恶之苦,也要再次回心爱之人身边吗。”明明说的是问句,从大天狗口中听来却莫名带了些笃定和悲凉。

    六道轮回,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青行灯看着大天狗,他的表情一如往常,不见丝毫痛苦或难受。天狗一族可能是这世上唯一脱离六道之轮的种族了,没有轮回的人生意味着生生灭灭再来一世,上辈子是天狗的这辈子也得继续轮天狗道,像是一个死循环般无穷无尽。更有甚者的传言是——他们拥有自己每一轮的记忆。

    不由得想到了人界有一位食过人鱼肉的比丘尼。

    永生这种东西,也不知说是好还是坏,春来秋去又是一年,年岁过载,回过头来,其他熟识的人都已陨灭,孑然一身也不好受吧。

    “大人你相信爱吗?”

     爱是什么?大天狗眨眨湿润的眼睛,酒意已经迷蒙了意识三分,他此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个模样。往常面上保持的端正清冷消失不见——眉目流转间的神情都如酒盏里面盛着剔透的琼浆,好看动荡且醉人。青行灯看着他,忽得就明白他平日里对周遭万物无谓是不喜两字,当迷蒙痴醉时,这个妖眼里的含情脉脉,只一瞥,即是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红尘俗事罢了。”大天狗说这话的口气倒不小,他的一生目标简单而纯粹,追求大义,追随大义,为了他所坚持的正义鞠躬尽瘁。爱是什么,似乎尚不在他的人生目标里出现过。

    “大人可真是,自信呢。”青行灯幽幽的回道,“愿您一日面临突如其来的红尘俗事也能如您如今固执之言。位居高堂,谁都可以说爱您,赞美您。但是,不是每一句爱都能将您不经意拉下神坛。”她说的话像是诅咒像是告诫,“真有那样的一天,谁会伸手去扶您呢?”

    大天狗的思绪已经被酒意扰乱,大略领教了青行灯的话,懒得再去费神思索,自是扑腾着飞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青行灯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叹道,“堂堂爱宕山之主,醉后居然如此模样。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有趣,甚是有趣。”

    酒尽人散,再坐在这里独自赏花也没了先前的惊艳和灵性。青行灯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倚在油纸灯上,随着周身若隐若现的磷火,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

    明年再见了,爱宕之樱。



    自从房间里住了个扰人清眠的茨木后,大天狗早上醒得也不如以往早了。

    他打了个哈欠,怀里空空的,想是茨木已经跑出去玩了,才慢慢的坐起来去换衣服。掐着时间看,冬樱要开了,那位不请自来的故事王不知又要在哪夜闯进来赏夜樱。青行灯自是喜欢故事怪谈的,大天狗穿好小直衣,想到她可能要缠着茨木讲上许久乱七八糟的故事,忽然觉得今年还是赶青行灯走好了。

    穿着好之后,拉开门,振翅而起,想去找找茨木又跑到哪个地方捣蛋去了。

    飞起来的视角要广袤的很多,大天狗视力很好,一两只微弱的青色冥蝶偷偷穿过草丛里去,心下念着不好,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樱树下,青行灯正懒洋洋的坐在灯上同茨木讲话。

    “哦呀,大天狗大人您来了。”像是讲秘密一般,见大天狗来了,青行灯赶紧把一样小心包裹好的物什交给茨木再起身离开他几分,也不贴着茨木耳朵讲话了。

    “你很闲。”

    “我不过一介掌管《百物语》的妖怪,怎么会忙得过爱宕山主。”

    心里清楚说不过青行灯,大天狗看了眼茨木,也不知道这个女妖同他讲了什么有的没的奇怪物语。茨木也抬头看了眼大天狗,眼神里透着一点说不出的怪异和跃跃欲试的兴奋。可能就是抓到对方要害的喜色。

    “今年贵社来了新人,我便不扰您赏樱了。”

    “那可真是稀奇。”

    “爱宕山的樱花也是有点看腻了,可能过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了。”没想到这次是最后的诀别,大天狗心下有些意外,也没挽留询问,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游历五畿七道,难得见到一位有意思的人类。”

    “听了你说故事却没被迷惑的人类?”

    “不。是我们做妖的,难以分辨的人类。”她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欢快,“明明就是一个人,却又截然不同,真是难得一见的有趣。”

    “你的《百物语》新主角?”

    “不。”青行灯神秘的笑了笑,“他还在寻找他自己的怪谈物语。而且可能是个会让大人您感兴趣的人。”

    大天狗挑眉表示不可置否。

    “有缘再见,我相信大人您会见到那个有趣的人类。”青行灯略微让自己的灯飞高了一些,冥蝶与鬼火伴在她身侧,映得婀娜身影绰绰约约。“临走前,多言一句。”

    “三月三蛇出洞,七月七蛇归洞。”

    “‘嘶嘶嘶’,又有不错的故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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